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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老虎”的蛻變路

2023年10月24日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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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6月2日,端午假期前一天,四川省南充市原水務投資集團有限責任公司(以下簡稱水投集團)董事長楊鬆正准備和妻子一起駕車前往成都度假,卻被南充市紀委監委工作人員在小區門口攔了下來。故作鎮定的楊鬆拿出一套早已准備好的“說辭”企圖蒙混過關,迎來的卻是一張留置通知書。

事后查明,楊鬆身為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便利非法收受他人財物共計706萬元,為他人謀取利益。2023年4月6日,因犯受賄罪,楊鬆被判處有期徒刑十年,並處罰金人民幣五十萬元。

由行業翹楚到獨斷專行

1989年,楊鬆從四川工業學院(現西華大學)畢業,作為為數不多的大學生,進入南充市自來水公司(水投集團前身)工作。專業人才稀缺,工作又勤奮努力,他頗受廠領導重視,也是廠裡重點培養的年輕干部。“從普通技術員到副總經理僅僅用了8年時間,從副總經理到黨委書記兼總經理隻用了4年時間,幾乎沒有遇到過挫折。”談起那段意氣風發的時光,身陷囹圄的楊鬆仍感到十分自豪。

南充市市轄三個區的自來水廠、污水廠和供水管道維修更新等業務,都由水投集團負責。在擔任總經理后的20余年間,楊鬆既注重安全生產,也更新企業管理模式,不斷擴大企業經營范圍,特別是2013年推動高坪縣自來水公司並入水投集團,實現市轄三區供水一體化,讓企業規模邁上新台階。

把企業做大做強的管理能力受到組織的肯定,楊鬆做決策時的眼光和決斷力,更讓公司員工心服口服。水投集團水質檢測中心負責人告訴記者,2006年國家頒布了新修訂的生活飲用水衛生標准,其中包含百余項水質指標。當時,公司化驗室檢測能力不夠,若想自己做檢測則需要超千萬元的高額資金購買先進設備。“他很快拍板決定將化驗室升級為水質檢測中心,不僅積極籌款購置設備,還引進了五六個大學生,全面提升檢測能力並拿到國家資質認証,使之成為川東北地區的標杆實驗室。”諸如此類的決策,讓下屬連連稱贊楊鬆的長遠考慮和行動魄力,對其所作決策的信任度不斷增加。這個不到40歲就擔任國有企業“一把手”的干部,在南充市乃至全四川省的自來水行業,很快就成了備受關注的行業翹楚,並先后被授予“四川省青年管理創新帶頭人”“南充市學術和科學技術帶頭人”等稱號。

出色的工作業績帶來的不只是榮譽,還有源源不斷的吹捧與奉承。就在楊鬆得意於自己對企業發展的貢獻時,不少覬覦他手中權力的企業老板圍攏過來。留置期間,回想起曾經的燈紅酒綠,楊鬆說道:“在他們面前,我是老大,總是當主賓、坐主位,不知不覺慢慢享受來自所謂兄弟的歡呼,盡情體味贊許的快感,在酒杯交錯中習慣了高高在上,認為人生就應該如此,生活過得也很愜意。”

“任職時間長、資歷老,自己本身是業務專家,又對企業發展作出不少關鍵決策,楊鬆贏得了公司員工廣泛的認可和敬仰,加之周圍‘哥們’不斷吹捧,事實上,他幾乎時時都處在說一不二的環境中。”辦案人員分析道,在這兩方面的贊譽聲中,楊鬆漸漸覺得自己能力出眾,自然就要比別人高出一等,這樣的心理優越感和缺乏監督的環境也使他逐漸養成獨斷專行的作風。

一位在水投集團工作多年的負責人談到,相比其他唯我獨尊的違紀違法領導干部,楊鬆在工作中並不十分霸道,下屬在技術方面提出的不同意見,他也能聽得進去。唯獨在供應商和承包商的確定方面他比較在意,將貨品供應和工程承包交給誰的決策權牢牢抓在自己手裡。

在楊鬆眼裡,隻要產品品質好、工程項目質量好,不出安全事故就可以。如果恰好可以幫助“哥們”,企業決策是否合規、經營是否存在廉政風險等等都是次要的。2015年,南充市房地產開發勢頭迅猛,生活用水入戶需求大大增加。原本給水投集團供應管道的企業老板汪某某希望繼續供應這批入戶水管,但由於採購金額較大,按規定必須要進行招投標,財務部門也反復提出重新招投標的建議。然而,為了確保汪某某能夠拿到這個項目,楊鬆決定違規採取詢價的方式規避招投標程序。在他的授意下,公司專門將此事列入了黨政聯席會議議題,並以集體研究的名義定下採購合同上報。“其實所謂的集體研究決策,不過是走個過場。下屬大都熟知楊鬆在意的事情,誰也不敢說一個‘不’字。這一資金量巨大的管道供應項目便發包給了汪某某。”辦案人員說道。

由勤懇實干到貪戀金錢

水務領域相關項目多、管理內容細、安全責任重,供水和污水處理涉及南充市轄三區經濟社會發展的方方面面。作為水投集團“一把手”,除了業務過硬,管理認真負責、作風勤懇務實是楊鬆留給同事和下屬的主要印象。曾經擔任水投集團下轄某自來水廠的一位負責人提到,楊鬆幾乎每天都是4點起床,查看各水廠的水表壓力,如果發現問題就馬上聯系水廠負責人。一些重大工程項目他也堅持親力親為,經常帶著負責人到現場去檢查推進情況。

採訪中,無論是朋友,還是公司的老同事、老下屬,談起生活中的楊鬆,都認為他不怎麼貪錢。相比一些有了權力就追求奢靡生活的違紀違法干部,楊鬆不熱衷高檔餐廳,和朋友聚會也只是吃個燒烤,在公司加班久了還會請同事吃飯,但也只是吃碗面。不僅吃喝不講究,生活中的楊鬆也比較節儉朴素,他不戴名表,不穿名牌,經常穿布鞋,愛好打牌但不賭錢。

如果楊鬆沒有因違紀違法問題被查處,絕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對金錢的真實態度。心態的變化仍然始於擔任公司主要領導干部后,他在懺悔書中寫道,隨著社會地位提高,手中權力增大,應酬也多起來,社交圈發生了根本變化。經常和企業老板一起吃飯娛樂,大家談論較多的話題是如何當官、如何掙錢。時間長了,楊鬆漸漸認為他們的追求和生活方式是正確的,金錢觀也發生了巨大變化。

從那時起,楊鬆一方面在外始終保持節儉朴素的形象,另一方面愈發渴望金錢。2005年,楊鬆在一場業務會上認識了汪某某,試用了他的管道后感到質量不錯,便開始在水投集團的一些項目中使用。在幾次合作后,兩人漸漸熟悉起來,自認為“識人准”的楊鬆感到汪某某口風緊,產品質量也不會出事,對其愈加信任。為了感謝楊鬆,汪某某先是用5萬元投石問路,看到楊鬆默默收下后,直到2018年,13年間每年都會在春節、中秋等節假日送來賄款,從5萬元、10萬元,到15萬元、30萬元,2018年更是一次性送上80萬元,不斷拉近關系,增加楊鬆的信任。

事實上,楊鬆對汪某某的信任不是因為“識人准”,而是來自“悉心關照”給自己帶來的“額外收入”,他相信汪某某為了繼續在公司供貨,不會將兩人的權錢交易說出去。審查調查結果顯示,從2005年到2018年,汪某某一家公司的管道供應流水就有2億多元,南充市轄三區一半以上的入戶管道都由他的企業供貨,汪某某也從中獲得了巨大收益。在擔任公司“一把手”期間,楊鬆利用職務便利,收受賄款共計700余萬元,汪某某則是其中行賄金額最高的一個,累計行賄金額高達545萬元。

留置之初,楊鬆避重就輕,隻對辦案人員講自己在黨的十八大之前的問題,不斷強調黨的十八大以后已經收斂收手。隨著審查調查的深入,人前朴素、人后貪婪的真相終究暴露出來, “我在公司看上去是廉潔的、稱職的,背后卻十分不干淨,在台下做的和台上講的完全背道而馳,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兩面人’……”

收錢越多,楊鬆對金錢的欲望也越來越強,甚至到了索賄的地步。憑借“一把手”的強勢地位,楊鬆曾先后兩次張口向工程承包商胡某某“借錢”100萬元,雖然寫了欠條,但都沒有約定還款時間和利息。楊鬆將巨額賄款中的大部分都交給了妻子,繼而用於做生意,有些甚至是利用其職務便利和職務影響進行的投資。

由屢屢規勸到放任縱容

2018年開始,反映楊鬆利用職務便利在工程項目中以權謀私的信訪舉報逐漸增多,舉報事項的背后還有楊鬆妻子的影子。留置期間,他也坦陳,近10年間,“自己不太重視家風建設,對妻子的一些行為是失管失教的”。

辦案人員介紹,楊鬆和現任妻子是重新組建的家庭。妻子本是個生意人,楊鬆認為她沒有體制內工作,如果還願意做生意也可以繼續參與。他曾多次叮囑妻子,作為領導干部配偶,必須遵守相關規定,不能參與與自己工作領域和職權范圍之內的項目。但幾次勸說之后,妻子仍然對此不以為意,將楊鬆提出的要求當作耳旁風。楊鬆十分清楚領導干部親屬插手干預公司項目的后果,但妻子卻時常和他說,“有權不用、過期作廢”才是天經地義,自己靠著楊鬆這棵大樹為什麼不能做生意賺錢。

貪婪的閘門一旦打開,就很難收住。私下裡,妻子和工程承包商胡某某走得很近,通常由胡某某出面承接項目,自己則作為出資人躲在身后,待項目做成后平分收益。漸漸地,越來越多的人希望通過楊鬆妻子承接水投集團的項目,她越發得心應手,生意也越做越大,甚至背著楊鬆主動給一些工程承包商介紹招投標代理人,暗中協助其中標,自己再從中分得一杯羹。到后來,水投集團每年年初列出計劃開展的工程項目,妻子都要先看一下,選定自己中意的幾個開始盤算。

抵觸卻不明確拒絕,這是楊鬆對待妻子的態度。他仿佛將頭埋在沙堆裡的鴕鳥,即使知道妻子參與胡某某承接的項目,也通過不過問細節來麻痺自己不知其中貓膩。實際上,對於妻子的行為,楊鬆只是表面抗拒,被金錢沖昏頭腦的他不僅不斷將自己收受的賄款交給妻子保管,縱容她繼續投資,暗中還給相關負責人打招呼,幫助與妻子合作的公司拿到水投集團的工程項目。

因為妻子插手的項目越來越多,公司內部多少有傳言,反映相關問題的信訪舉報也越來越多。那時的楊鬆雖然已經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心裡卻在僥幸與恐懼之間不斷斗爭。楊鬆的下屬回憶稱,那段時間,有時和楊鬆匯報工作,他會長時間發呆,半天才回過神來。擔任“一把手”時間太久,楊鬆不敢想象一旦東窗事發自己將面臨何種處境,開始和妻子商量與胡某某合謀串供,對抗組織審查調查。即使是胡某某已經被市紀委監委採取走讀式談話,楊鬆夫婦仍然抱著僥幸心理將胡某某約來,要求其如實告知談話內容,並有針對性地繼續編造謊言。

回避和畏罪心理隻能是“麻醉劑”,不能當作“救命藥”。當事實的真相一一被揭露出來,楊鬆知道自己終究逃不過黨紀國法的嚴懲。“試想如果及時對妻子進行引導教育,定下任何時候都不得插手和參與公司工程項目的規矩,不僅能夠保護她,也可以保護這個家庭。現在我的所作所為給家庭帶來的創傷是難以愈合的,更無法用金錢彌補。”他對辦案人員說道。

【懺悔摘錄】

1998年我收到的第一個紅包是1000元,心裡還忐忑不安,到后來2000元、5000元都習以為常,貪欲之門一旦打開就不可收拾,逐步就演變成我利用手中權力為自己、親屬和他人辦事並從中獲利。在收受錢財的過程中,由懼怕到麻木再到歡愉,我把權錢交易當作自己的工作內容之一,完全不顧紀律和法律的約束。

擔任公司主要領導之后,外面的應酬也多了起來,我和與公司有業務往來的供應商、在公司承接工程的老板接觸比較頻繁。在他們面前,我是老大,以為他們對我的感情是真摯的,在酒杯交錯中,甚至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我不斷利用手中權力為他們提供方便,還把個別認識時間長、來往多、看似耿直的人當成哥們兒,形成了特定的“利益圈子”。事實上,這些所謂的“朋友”都是為了利益與我接近,一旦我有什麼風吹草動,他們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把我葬送得徹徹底底。

我的父母都是縣城普通單位職工,80年代能把我培養成一名大學生很不容易。我大學畢業參加工作后,很快就走上了領導崗位,我父母一直為我感到驕傲和自豪。如今父母都已經80多歲,他們把我迎接到這個世界上,我卻無法為父母養老送終。每每想到這些,我內心非常痛苦,晚上經常驚醒,泣不成聲。

我和愛人都是重組家庭的人,我很后悔,如果結婚后就及時對她進行引導和教育,定下規矩,任何時候不得參與公司的工程項目,一旦她提出這樣的想法或出現插手公司項目的苗頭就應立即制止,堅決反對,今天就是另外一種結果了。這樣不僅保護了我,也保護了她、保護了這個家庭。

擔任公司“一把手”20余年,我總覺得自己也算經歷了人生的酸甜苦辣,是個聰明人,直到身陷囹圄才徹底明白,我犯下的錯誤無法彌補,給企業和家庭造成的損失無法挽回,自己既沒有算清政治賬,也沒有算清經濟賬,更沒有算清情感賬。本來我這個年近56歲的人,應該逐步平穩過渡到退休,准備享受平靜生活,卻在這個時候走進監獄,仕途結局真是可恥可悲。

(來源:中國紀檢監察雜志 2023年第20期)

( 編輯:王曦若   送簽:王曦若   簽發:鐘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