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間的永恆帶來的歷史啟示

《人類的群星閃耀時：十四篇歷史特寫》是奧地利著名作家、詩人斯蒂芬·茨威格有關歷史人物特寫的結集，是茨威格的代表作。全書以細膩生動的文學敘述、嚴謹務實的史學態度，對選取的14個關乎傳主本人命運或對世界歷史發展具有重要意義的時刻進行完整記述。該書最初以德文於1927年由萊比錫島嶼出版社出版，隻有5篇文章。1940年出版的英文版、1943年出版的德語新版，均收錄12篇，但篇目有差別。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出版的版本，匯集茨威格的14篇歷史特寫，由著名翻譯家舒昌善先生翻譯、注釋，是目前《人類的群星閃耀時》最完整的版本。

“充滿戲劇性和命運攸關的時刻在個人的一生中和在歷史的進程中都十分難得﹔這種時刻往往隻集中發生在某一天、某一小時甚至常常隻發生在某一分鐘，但它們的決定性影響卻超越時間。我想在本書中從極其不同的時代和地區回顧若干個這樣一些群星照耀時刻——我之所以如此稱呼它們，是因為它們宛若星辰一般永遠散射著清輝，普照著終將消逝的黑夜。”茨威格的這段話，道出他的創作思路與寫作目的。14篇歷史特寫，第一篇是完成於1912年的《滑鐵盧的一分鐘》，最后兩篇則是創作於1940年的《西塞羅》與《威爾遜的夢想與失敗》，時間跨度將近30年。該書最初的版本出版近100年，多語種的不同版本仍受到世界各地讀者的青睞，已成為一部經典。

文學的敘事方式引人入勝

《人類的群星閃耀時》中的每篇歷史特寫都短小精悍，每篇篇幅均在2萬字左右，但背景介紹、人物關系、心理描寫等都有分寸得當的體現，第三人稱的旁白、人物之間的對話都有節奏適度、切換自如的設計。甚至茨威格不拘泥於歷史特寫常用的散文體，《英雄的瞬間》採用了敘事詩的形式，而《逃向蒼天》則以戲劇形式呈現。

《人類的群星閃耀時》不是歷史小說，也不是歷史故事，而是非虛構的歷史寫作。好的非虛構歷史寫作，要求作者具有駕馭史料的能力，也要具有優美表達的能力，即所謂“歷史的真實”與“文字的魅力”相統一。很多讀者喜愛《人類的群星閃耀時》，最初就是被它引人入勝的文字所深深吸引的。在從歷史特寫中欣賞到文字美、文學美的同時，讀者又能獲得真實的歷史知識。這是茨威格歷史特寫的特色。具體說，茨威格的歷史特寫，情節簡單，但有史實依據﹔很少用第一人稱、慣用第三人稱敘述的筆法使人物形象顯得生動感人﹔寫作人物，不忘對歷史背景、社會環境的描寫﹔對人物活動或事件產生的影響與效果，也有恰到好處的交代，使得整個人物經歷或事件經過完整豐滿。

“我的書之所以能夠取得我意想不到的成功究竟是由於哪些特點。我最終認為，是由於一種個人不良的素質，也就是說，我是一個急躁而又容易動感情的讀者，在一部小說中、一部傳記裡、或者在一篇涉及思想意識的辯論文章中，任何冗長拖沓、空泛鋪張、晦澀朦朧、含混不清、不明不白以及一切畫蛇添足之處都會使我感到厭煩。隻有每一頁都始終保持高潮、能夠讓人一口氣讀到最后一頁的書，才會使我感到完全滿意。”茨威格對自己的寫作、對自己書的總結是准確到位的。

嚴謹的史學關懷發人深省

《人類的群星閃耀時》記述了太平洋的發現、拜佔庭的陷落、兵敗滑鐵盧、美國淘金熱、海底電纜的聯通、南極探險等重大歷史事件，關注了政治家（拿破侖、列寧、威爾遜）、思想家（西塞羅、陀思妥耶夫斯基）、文學家（歌德、列夫·托爾斯泰）、藝術家（亨德爾）的人生關鍵時刻。撰寫這些人物或事件的歷史特寫，茨威格始終堅持真實的原則。他的每篇寫作都建立在大量查閱歷史記載的基礎上，以使文章內容接近真實的歷史。

茨威格，1881年出生於維也納，一生經歷了兩次世界大戰。他的經歷，使得他對於歷史有著深刻的認識。他的歷史特寫，並不是在書寫歷史，而是通過對歷史人物和歷史事件的剖析來傾聽歷史的回聲和教訓。比如，拿破侖在關鍵時刻重用謹小慎微、唯命是從的格魯希而導致兵敗滑鐵盧，從而葬送了自己20多年努力建立起來的帝國。在西羅馬帝國滅亡之后繼續存在了將近1000年的東羅馬帝國，由於一座被忘卻的城門——凱爾卡門沒有重兵把守，而被奧斯曼土耳其人從這裡突破了首都君士坦丁堡，東羅馬帝國一舉滅亡，歐洲歷史從此掀開新的一頁。1917年3月，列寧獲悉彼得格勒的工人和士兵武裝起義取得勝利，但政權卻落到臨時政府手裡。正當俄國革命面臨緊急關頭之際，列寧毅然乘坐一節封閉的車廂，取道德國，返回祖國。7個月后，列寧領導的十月革命爆發。這趟風馳電掣的封閉列車猶如一發炮彈，摧毀了一個帝國、改變了整個世界。“我絲毫不想通過自己的虛構來沖淡或者加強所發生的一切事件的內外真實性並改變人物的真正內心世界，因為歷史本身在那些非常時刻已表現得十分完全，無須任何后來的幫手。歷史是真正的詩人和戲劇家，任何一個作家都別想超越歷史本身。”這是茨威格對歷史的認知，這種認知深深地影響了他筆下的人物傳記、歷史特寫。

歷史特寫記述了歷史上那些偶然發生的瞬間，這些瞬間已成為歷史，無法改變，討論它們是否應該發生已沒有太多的意義。記述這些歷史瞬間的意義在於為人類社會的發展提供歷史的經驗，讓歷史成為我們面對當下、面向未來的一面鏡子。

細膩的人性勾勒直指人心

《人類的群星閃耀時》的譯者舒昌善先生曾提到，茨威格是一位偉大的弘揚人性的作家。茨威格弘揚人性的寫作旨趣，源於他跌宕起伏的人生經歷，源於他對世界歷史的回顧反思。

茨威格的作品堅持謳歌人性，謳歌那些保持崇高道德品質的人。他在《逃向蒼天》中寫道：“如果他不為我們這些人去受苦受難，那麼列夫·托爾斯泰也就永遠不可能像今天這樣名滿天下。”他的作品堅持強調以良知對抗暴力，西塞羅、威爾遜等人物，都是以良知對抗暴力的典型。他的作品堅持強調信仰的力量，他在《越過大洋的第一次通話》中寫道：“一樁奇跡或者一項非凡事業要想獲得成功，一個人對這一奇跡本身的信念往往是佔第一位的前提。”他的作品堅持贊美人類的美好品質，在《亨德爾的復活》中，茨威格不惜筆墨，細致描寫亨德爾戰勝病魔，重新開始藝術創作，最終取得非凡成就的經歷，對亨德爾堅忍不拔的精神給予高度表彰。在《逃向蒼天》中，他寫道：“隻有一件事會使人覺得累：那就是動搖不定和優柔寡斷。而每做完一件事，就會使人身心解放，即便把事情辦壞了，也比什麼都不干強。”這是對堅持不懈、果斷實踐的肯定。

《人類的群星閃耀時》優美的文字，吸引無數讀者愛不釋手﹔它客觀平實的寫作風格，指引著無數讀者反思歷史﹔它直指人心的文化追求，影響無數讀者體悟人心。這也許就是《人類的群星閃耀時》成為經典的原因吧！

（來源：《旗幟》2024年第4期﹔作者系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有限公司文化出版分社社長）

( 編輯：王春春   送簽：張莉   簽發：鐘鳴 )